重审巴斯范弗拉森的观察概念(2)

第二个论题是信念的(doxastic)，“接受一个理论(对我们而言)就是相信它在经验上是适当的”[3](P18)。对科学实在论者来说，接受科学理论蕴涵相信理论是真的。但遵照范·弗拉森的建议，我们在接受科学理论时应当搁置对理论假定的不可观察实体存在的信念，因为与可观察实体不同，不可观察实体超出了我们的直接认知掌控，对于它们存在的信念只能间接地基于溯因推理，而这种推理形式的有效性无法得到保证。根据建构经验论，接受既有认识论成分，也有实用主义维度的考量。当接受一个理论时，我们拥有一个信念和一个承诺。这个信念就是，仅仅相信该理论是经验上适当的；而这个承诺是，“承诺在该理论框架内进一步面对新现象，承诺一个研究纲领，并保证在不放弃该理论的情况下能够解释所有相关现象”[3](P88)。

建构经验论者能够融贯地划出UOD吗？假设一个科学理论告诉我们“B是人类不可观察的”，根据建构经验论，接受T只涉及相信其经验适当性，即相信它对可观察方面的陈述为真。但是，我们应当如何处理像“B是人类不可观察的”这样的句子呢？它不可能是关于可观察实体的，否则会陷入矛盾。但如果它是关于不可观察实体的，那么它只能被接受而不能被相信，即如果T在经验上是适当的，那么建构经验论者必须相信B不存在或者是不可观察的。这在逻辑上相当于说如果B存在，那么它就是不可观察的。马斯格雷夫(Alan Musgrave)对此感到很困惑：“一个人能够真的认为，他已探测到一个对象同时却不相信‘该对象真实存在’这一点是真的吗？”[5]

穆勒尔(F. A. Muller)和范·弗拉森批评马斯格雷夫错误地根据科学理论的句法观点，将理论视为用良好语言表达的一组语句。结果就是，他将经验适当性的“粗糙而通俗的”刻画，不恰当地作为“理论关于可观察事物所说的全部都为真”[6]。事实上，建构经验论向来是根据理论的语义观而非句法观来给出经验适当性概念的。“假设T蕴涵那个陈述。那么T便不会拥有任何B出现在经验子结构中的模型。因此，如果B是真实的和可观察的，那么并非全部可观察现象都以正确方式符合T的模型，T就不是经验上适当的。所以，如果我相信T是经验上适当的，那么我也相信如果B是真实的，则它是不可观察的。”[7]由此，只要我们接受一个科学理论，并且这个理论告诉我们“电子是不可观察的”或“飞马是可观察的”，我们就相信如此[6]。在建构经验论者看来，这足以解决马斯格雷夫的问题。

三、不以概念为中介的观察

根据建构经验论，典型的观察行为并不预先假定观察者对被观察实体有任何概念。范·弗拉森通过区分“observing”和“observing that”来达到这一要求：“这里重要的是不要将observing(一个实体，如一个东西、事件或过程)和observing that(某事物或别的事物是这般情形)相混淆。”[3](P15)居住在原始部落中的人在初次看到网球时，由于对网球文化缺乏了解，他们没有看出那是一个网球。也就是说，“某人观察到网球”这个事实并不必然表明“此人观察到它是一个网球”。“observing that”涉及对被观察实体的描述，因而被认为是理论负载的。

按照索伯尔(Elliott Sober)的区分，“观察”一词通常有两种含义：“我们观察到各种命题是真的，我们也观察到对象；我们说‘S看见山谷中有一个直线加速器’，我们也说‘S看见这个直线加速器’。”[8]他分别称之为观察的“命题性概念”(propositional notion)和“对象性概念”(objectual notion)。命题性观察要求观察者必须掌握这个被视为真的命题中所出现的概念。对象性观察则无须满足此种要求，比如儿童即使缺乏相关概念思考其所见，也能够看见直线加速器。显然，为了避免理论负载论题的挑战，范·弗拉森采取了观察的对象性概念。

理论负载论题与建构经验论的认识论策略之间会产生冲突吗？安德烈·库克拉(André Kukla)指出，“一种由超过1023个碳原子构成的合成物存在负载了一个可接受的理论(因而是可接受的)，同时也是关于某种可观察事物的(因而人们可以相信它)——相信原子个体存在是因为相信1023个碳原子存在——这岂不跟建构经验论所要求的对不可观察事物保持中立的认识论态度不相容了吗？”[9]

穆勒尔批评认为，承认我们的语言是“理论负载的”，就是承认我们语言中特定词语和表达的使用是受我们所接受理论的支配；但认识到这一事实并不要求我们相信关于该理论世界的任何命题。因此，在他看来，库克拉所谓的“不相容性”其实是一个错觉[10]。具体而言，理论负载语句可以是经验性的，也可以是非经验性的。前一种陈述仅仅负载现实的可观察词项，人们可以选择相信或者不相信它们。但对于那些包含不可观察词项的陈述，根据建构经验论，人们最好接受而不是相信它们为真或为假。就是说，当我们真实地看见钻石时，我们准备相信这颗钻石是可观察的并且它是存在的；但我们并不准备相信大概有1023个碳原子存在，因为说一颗钻石由1023个碳原子构成，这是根据不可观察事物对我们所看到现象的一种解释，而建构经验论对此可以接受但并不相信。

文章来源：《现代科学仪器》 网址: http://www.xdkxyq.cn/qikandaodu/2021/0804/548.html